董梦梦
寒风凛冽,树叶簌簌落下,打着卷儿在空中飞舞,人们早早穿上了棉衣,守着村 里 最 温 暖 的 “ 造 暖器”——— 火炉。
儿时,每到十一月份,父亲便在厨房支起了暖炉。
那是一个陈旧的铁皮炉,中间炉膛填碳,下面有个抽屉,用于倒炉灰。炉口围了一圈扎实的铁皮,四周包着带胶皮的废电线,防止刮伤。炉膛侧面还开个小口,再套上长长的铁皮烟筒,烟囱在屋内折了几折,穿墙而出,将浓烟排出了屋外。
每个寒冷的冬夜,父亲用我们废弃的作业纸引燃火焰,先放木柴块,待白烟升起后,再倒入几块木炭。很快,木炭被引燃,发出了“噼里啪啦”的声音。用火钳轻轻一捅,瞬间,红色腾空而起,火星四溅。灶上常常会放一个铝制水壶,冒着热气,欢快地唱着歌。我和二婶家的弟弟妹妹经常围着暖炉,在它的铁皮桌上烤着干馒头片,炉膛内放着地瓜、芋头、板栗等食物。不一会儿,馒头的焦香混合着烤地瓜的香甜便弥满了整个厨房,那种香甜的滋味一直丰盈着曾经物质匮乏的年月。
我家的暖炉夜里从不熄火,晚上的时候,父亲会压一点阀门,灶火压低了火头,火焰不大不小,像一只半合着打瞌睡的眼,却能使房间整夜温暖。我的房间紧挨着厨房,不关门时会有源源不断的热气涌来,温暖而舒适,整夜便安然入睡。
冬季日短,那时,父亲收工也早。我最期待的就是下雪天,外面皑皑一片,寂静无人,家家户户紧闭大门。我趴在窗上,玻璃窗上结着白色的霜花,外面大雪飞扬,北风呼啦啦地吹动着窗棂。直到那期盼的身影由小黑点变得逐渐清晰,是父亲回来了,手里还拎着两条鱼。我和弟弟开心地围着父亲上跳下窜,吵着要吃鱼锅贴饼,父亲笑着应声说好。母亲便放下正在纳鞋垫的针线,接过鱼,刮鳞、剔腮、破肚,在整条鱼身上改花刀。那个专门炖鱼的铝制铁锅端坐在暖炉上,只听“刺啦”一声,菜籽油的香味混合着鱼的鲜香,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。父亲不断往炉膛里添炭,红色的火舌舔着黑黑的锅底,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。我们围在锅边,不断向锅里张望。父亲看着我们,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微笑。炉焰摇动,将每个人的影子放大缩小,投射在厨房的后墙上,影影绰绰,有种厚重的亲切感。
待鱼熟了后,母亲便揭开锅盖,那一刻,鱼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。母亲吹开锅上的蒸汽,从小盆里拿出提前泡好的玉米面胚,有力度地将面饼拍在锅壁上,不大不小,不薄不厚,刚刚好围着铝锅一圈。锅盖合上时,她用火钳捅了捅炉膛,火焰变得更加鲜红了,映着她不再年轻的脸。母亲眉眼含笑,告诉我们鱼马上就熟了。这一刻,我觉得她前所未有的温柔。
我们围着暖炉而坐吃鱼卷饼,父亲调小暖炉,让鱼一直咕噜着。热腾的锅气,微曳的炉火,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红色,屋外大雪纷纷,而屋内盈盈如春。
后来,我们一家搬到了县城,暖炉在日常生活中渐渐淡去。城里有了地暖,也有美味的火锅,但我总觉缺少了点什么。我时常怀念起儿时温暖快乐的时光,在我心底,那昔日的暖炉永远在燃烧,在无数个暖暖的冬夜里,涌动着火红的丰盈和感动……
暖炉是冬夜的眼睛
2023-11-23 11:11:29 A15版 文学